【解嗨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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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啼不從來準時的，

　　雞啼不從來準時的，第一聲雞啼時天還未曾亮起，若水領著泊踏入了鬼城城門，石刻的地標斜紮在地，泊新奇地張望著這個氣氛儼然不同於人界的城市。
　　空洞的喧鬧。
　　泊不知怎麼地只能想起這樣的形容方法，被拉起一片灰色薄紗覆蓋般的鬼城，沿著街道兩旁排列的商家攤販就如同人界，鬼眾們在街上晃蕩著逛著街，買賣小吃及裝飾用的小飾品，大部分都是單獨行動，之間沒有談天，結伴而行的除了兩三朋友似地行動者，更多的是家庭形式，就像人們生前的習慣，冥冥覺得自己需要家人。
　　鬼城的天空一片抑鬱，似燃著卻又似無光的燈籠沿街吊掛，幾個鬼童喧嚷著跑過泊身邊，每只鬼的臉上都沒有表情，這就是泊之所以覺得空洞的原因。
　　若水的臉上也沒有表情，來到鬼城之於若水也沒有任何回到故鄉也似的依戀神情，又或者即便在鬼城待了許久，也沒有鬼會稱之為故鄉。
　　「？」一名鬼童用小而乾枯手扯扯泊的衣角，泊正想伸手撫摸對方的頭，卻被若水不脫水帶泥的輕巧動作擋開。
　　鬼童微帶惡意地朝若水嘶了聲，提起腿往反方向跑開。
　　「它剛死，孩童的鬼魂是最容易被鬼城感染到惡氣的。」
　　「若水真的很善良呢。」看著若水遙望鬼童離去的側臉，泊淡淡笑起來。
　　他們繼續往城市中心前進，路邊或坐或躺著幾只鬼，年齡性別不一，除了面無表情之外它們最大的共通點是雙眼一片混沌，沒有絲毫思考可言。
　　「今天凡界日升之後，便是鬼城裡的月圓，它們都是忘了過去也忘了名字的，在這裡等著有沒有轉世的機會。」
　　若不是遇見了泊，若水沒能去想自己究竟都久未曾思考過。
　　人界傳來第二聲雞啼。
　　石橋旁早已經擠滿了殷切期盼的鬼，但他們不推擠也不喧雜，像是等著時間自己來到。
　　「泊，你曾說過自己的名字曾是停泊，而今成為飄泊。」若水凝著石橋另一端只有湍急水聲斷斷傳來的一片霧濛，悠悠地開口，不知想著些什麼。
　　平穩的聲音一如泊記憶中的那條悠遠長河，滴溜溜吟唱著這座城市的輓歌。
　　「可是若水，我從來沒有這麼自由過。」鬼城裡沒有風，泊卻攤開了雙手，像是在吸取空氣中被他名為自由的氣息，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他因吸氣的動作而微昂著頭，卻又偏過頭來朝若水的方向看。「你呢？對你來說什麼才是自由？」
　　鬼城的夜太混濁，任憑泊如何定下心神也看不見若水靈魂的波動。
　　「你不懂，泊，待在鬼城裡太久，是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的。」若水依然沒有任何表情，語言裡的情緒卻顯然比初見面時來的豐碩，而令人心折。
　　「所以你才要投胎，對麼？」泊輕笑起來，澄靜地，鈴琅地。「若水你是該投胎去，你等得太久太久了。」
　　而現在他已無需等待。


　　「……你瞧這裡，」若水盯著泊的胸膛，伸出一只手貼上伊人左胸，一如當初提出附身時的動作。在少年單薄的胸腔裡，他能感覺到一顆心臟正微弱卻不懈地持續跳動。「這是你活著的證明。」
　　而自己卻是死的，死白的臉色與死白的身軀，霧濃時便幾乎融化進了夜色裡。若水已經死了好一陣子了，死去的不僅僅是身體情緒欲望還有記憶，當靈魂的附屬品一一從回憶中翻身驚醒，才知道自己原來曾經如此地冀盼著要活下去。
　　原來他想要一顆勃勃跳動的臟器，推動滾燙的血液，在他已久無溫度經過的手裡腳裡敲打生命的頻率。
　　「泊你現在還不知道胸腔空蕩是什麼感覺，那並不好受，就像回憶裡某個不該被遺失的角落少了什麼，卻永遠找不回來了。」
　　「若水……？」
　　「對不起，我……我很想活下去，所以才說不出要陪你等這種話。」若水一咬牙，認錯似地將藏了很久不敢出口的事實托出，他知道自己要的並非原諒，只是突然再也受不了自己一聲也不吭的自私。「我很高興，能遇見你。是泊你讓我知道我還想活下去，謝謝你說你會一直在這裡等我，不管如何，這句話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若水，許你的約定，我一定遵守。」泊含著笑，伸手欲觸上若水貼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掌。
　　「所以……」若水悠悠的聲音持續著。


　　「……！」在泊的指尖觸上若水之前，貼在他胸前的手掌猛然將泊的身子向後一推，泊沒有預料，幾步踉蹌後，他瞪大了眼看著自己穿越濃霧，從鬼城跌入人界。
　　人界傳來第三聲雞啼，天際破曉，光線雨點似地從抑鬱的空中潑灑上草皮。
　　從刺目的光線中睜開眼時，泊獨自一人仰躺在又一個陌生村落收割後的稻田裡，他攏攏衣襟，裡頭沒有那個小小的沉沉睡著的若水。


　　「所以請你活著，等我。」
　　長河低哼著歌彎過泊的耳邊，他盯著自己空蕩的掌心許久，在原地闔上雙眼，直至晨起的農人以為出了什麼意外，慌亂地將他再次搖醒在十五號的滿月早晨。
　　若水說過，除非特定條件下的吻合，一般而言沒有鬼的引領，人類是到不了鬼城的。
　　泊自此再沒尋著過鬼城。
　　也再來不及告訴伊人，那天穿越濃霧前，從身邊呼嘯嘯而過的強烈氣流中，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若水，在自己眼中笑得那樣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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