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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嘰。
啪嘰。樹頂掉落的殘枝在更夜的鞋底斷成了幾節,在微風斷斷拂過的林間,更夜將手輕靠在樹皮上,順著紋絡輕輕撫過,他不知道這些樹叫什麼名字,但樹皮的觸感很舒服,一隻椿象繞過更夜的指尖。
有風聲,有鳥鳴聲,有小生物踩過枯枝的聲音,卻很安靜的樹林。
或許對更夜來說,都市裡的交通混雜、不盡人情的喇叭聲響才是所謂嘈雜,樹林裡令人心曠神怡的小小聲響,謂之安靜。
而且,沒有人的聲音。
村落裡的孩子似乎不怎麼到樹林裡玩,又或者說,村落裡的孩子已經太少,也對樹林不怎麼感興趣了,縱是鄉下也幾乎有孩子的家庭都裝了電腦,畢竟學校裡多少需要用到,考慮到這點,更夜的母親也請在都市的父親將電腦寄過來。
「外公的身體不好,我們要回去照顧他們一陣子。」更夜想起在一次夜裡的電話後,母親和父親經過一番討論,這樣對他說。父親的工作太忙了,沒能撥空照顧更夜,所以母親把更夜一起帶了過來。
外公看起來很健康。
更夜知道,不健康的是自己。
都市的空氣對更夜來說太糟了。
更夜在樹林裡遊蕩,剛才那聲低嘯的源起不知道是什麼?還是自己聽錯了?但外公方才似乎也聽見了不是。
那像是一首歌。
更夜平時不怎麼哼歌的,此時卻不住想回憶起那一時間閃過耳際的旋律。
他在林間發現一條不知是獸道抑或者農人走過的道路,能辨識的是,即便是農人走過,也已有好段時間無人通行了,雜草叢生掩蔽著,一條似有似無的小徑。興許是自己多心才以為這裡有條路的,更夜越是往林深處走越是如此自忖。
村裡的孩子不喜歡來這兒玩,也或許是因為裡頭根本沒有有趣的事物?
「……啊。」抱著重重疑惑撥開眼前隨林越深而越加高聳的草枝,印入眼簾的是一座小廟。
座落在草叢間,連瓦壁都斑剝了幾許,紅不復紅,無人點香,只有更夜一半高度,供奉著不知名神祇的小小廟宇。
不管是誰,住的地方被埋在草堆裡好像有點可憐。更夜年幼的心裡一時間只是這樣盤算著,隨後不猶豫地憑著一股傻勁將廟前的雜草徒手拔除了,清出一小片平坦的空地,隨手摘來幾朵野花紮進兩側的瓶裡。
然後他吐了口氣,在小廟前蹲下,好奇地不斷往內張望。
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呢。
難道已經搬走了嗎?
原來連神都會覺得鄉下很無聊嗎。
一陣風又起,更夜昂頭上望,西方天際微微黯紅,像是將雲層都吸了過去,該回家了,母親說過今天晚餐有他喜歡的蒸蛋。
啪嘰啪嘰,走過的路更夜總馬上記得了,他踩著枯枝直往老屋奔去。
那聲低嘯似乎在腦後低低響起。
「村頭那家理髮店的太太說,老人一個一個死了,生意就跟著差了。」外婆在餐桌上提到近況,一邊在更夜的碗裡添上蒸蛋。「阿夜喜歡蒸蛋吧?從以前就喜歡。」
「年輕人和孩子都出去了,可不是,這個村子也快死了吧。」外公接上話題,母親不大高興地要他們別老提些死不死的事情。
更夜捧著碗,思索半晌後緩緩抬頭,向著外公。
「樹林也死掉了嗎?」
「樹林?哈哈,樹林還年輕著!」
外公這樣說,更夜想起森林裡的靜謐和那間小小廟宇,不大相信。
神搬走了,樹林總有一天也會搬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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