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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來的很急

 



  夜晚來的很急,老舊的電視機轉過一台又一台後,外公打著哈欠說該睡了。
  「更夜可以自己睡嗎?要是覺得害怕,媽媽的房間就在隔壁喔。」新房間裡沒有小夜燈,但窗戶向著月光的緣故,熄燈之後並沒有想像中的昏暗。
  「不過更夜已經七歲,是大男孩了吧。」外公提到。
  「那當然。」更夜挺了挺胸,道了晚安。
  他鑽進被窩裡,卻沒有馬上睡著。
  ──樹林還年輕著!
  半睡半醒之際,夜風拉著雲層遮拂過月光的短暫昏黯間,那個旋律似乎在夜幕之後再一次地響起,滴溜溜在窗櫺間打繞,一圈一圈。
  不是夢。更夜從輕軟的被單中翻身而起,側耳聽著暗夜中的樂曲,那樣孤單的旋律揪在心上,一陣一陣。
  是誰在那裏?
  更夜拉開薄被,小心地推開木造老屋裡一扇扇通往戶外的門,連接起朝向樹林的道路,往更深更深的夜裡奔去。

  
  方在樹林邊緣止住腳步,更夜便直覺感受到了樹林裡的生命,窸窸窣窣是生物爬過樹皮溜過枯枝的聲響,低囀在樹頭是夜鳥的輕呼,唧唧是樹叢裡的蟲低訴著相頃的曲,瀝瀝是更夜早些經過了卻未曾留心的清澈小溪,然後襯著夜色是滴溜溜的孤單的直響進人腦海底的優美旋律。
  還有一個聲音,吸,吐,更夜不自覺隨著聲音攤開了細瘦的雙臂。
  樹林在呼吸!他聽見了也感受到了,狠狠吸了口樹林間綠色的空氣,一時間他以為樹林裡泛起了綠色的微光,搭著吸吐夜氣的沉穩聲響,螢火蟲似乎也揹上一個個青色亮點,燃開夜裡林間的徑兩旁。樂聲還在林深處,更夜發現自己不能止住雀躍的心情,一腳踩進了活著的森林裡,一步一步,踏著呼吸的頻率,融進樹林的生命裡。


  「呼……呼……」他不能思索地向前不停跑去,記憶中的路線被誰亮起了一盞盞邀約般的青色夜燈,活著的樹林為他敞開一條沒有障物的道,沒有誰預言他卻知道自己不會跌倒,沒有誰牽引他卻知道地點在何方,沒有誰阻止他卻知道自己不會停下,只能往樂聲來方一步步一步步追下去,隨著樂聲愈加高亢淒清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
  「呃、」
  與樂聲響至情深處斷然而止同時,更夜猛一個踉蹌打住了腳步,跨過樹根穩住身子後一抬眼,印入眼簾的是下午時自己佇足的斑剝小廟。
  和一個雪白的飄渺的幾乎不像存在眼前的人影。
  銀白的長髮流瀑般溯過腰際,一身古時長裝拖地,雪白的衣底襯淺色衣,金的紅的幾個華美的編飾鑲在袖側衣領,那人影不嫌髒似地倚坐在小廟瓦頂,執蕭管的指尖微勾若有似無地施力,月色下連衣襬邊因坐姿而起的皺都令人目眩不已。
  「三更……半夜……」雪白的膚上朱唇輕啟,人影順著曲聲斷處將歌兒唱了下去,朝更夜的方向斜斜勾來一眼,帶惑也微帶暗夜裡的氣息。
  更夜沒有開口也沒有得空喘息,傻了眼閉住了氣。
  一對銀白色毛茸的耳探出伊人髮隙,一只狐尾隨歌聲輕輕擺弄著旋律。


  「啊,縮小版的夏介。」
  而歌聲斷在一聲伊人對更夜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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