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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後來呢?」幾十旬前的自己大概就是更夜這麼個大小罷,青蓮往往在與孩子對話時這樣想到。
乍見時,夏介也是個相較於同齡孩童(以他的角度言誰不是個孩童?),身體較差的孩子,加上農忙,夏介不怎麼和村裡的少年們四處晃蕩遊玩,卻反而在遇上了青蓮後,時不時偷空往林間跑。
「你母親帶你到這兒是對的,這裡的空氣能治癒人心,夏介來了之後身子也越漸好了。」青蓮淡淡笑著,兜了個圈子回過身來,卻見更夜小小的身子半跪在小廟前,雙手合十。「怎麼著?」
「夏介的身體會變好,一定是青蓮的保佑吧。」更夜闔著眼低垂著頭,虔誠似地嘆道,嘴角含笑。
──聽說,只要有人祭拜的話,就可以變成神喔。
自己哪來這麼多人類一般的情感,在許多個春夏秋冬拂袖過去之後,竟還在眼底找著一絲濕潤了眼眶的霧氣,對著同樣一脈血同樣一抹微帶天真的笑意。
認識夏介之前,他從來覺得人類是自己萬不該貿然碰觸的族群。樹林的妖精總拍著翅膀向他埋怨如何如何,他沐浴在夜間的青色光芒中滋長著身心,也聽著小生物們呢喃似的密語。
人類會破壞,從來自私,哭著的未必悲傷而笑著的未必善意。
人類也很好,對誰都可能伸援,有著其可敬可愛之處,聰明無比。
人類同時又愚昧。
人類呀是奇特的族群,卻未必適合輕易接觸之。
「一起吃吧。」更夜撥開了外婆給溺愛的他買的餅,分給青蓮。
後來?而後來的故事很短。
「我把竹蕭上的掛飾揭了一個下來給了夏介。」青蓮把玩著手上的樂器,哼著更夜纏著他教授的歌兒。
「夏介有沒有說過,這首歌聽起來很寂寞?」
「他說他也不大會唱歡樂的歌兒。」
那個把他當弟弟當朋友一般照顧的夏介呵,直到朝他提起的村里某個女孩兒,青蓮才驀地注意到時光是會老去的。多久了他從來不去在意每年經過樹林的是不是同一夥人,或者哪一位樵夫長了花白的絲在髮梢,植株生生死死,林間的妖精卻會夜復一夜拉著圈兒哄他玩兒。
「傻子,你不多花點時間陪她,哪追的到人呀。」他手一推,孩子氣的頰上堆起笑靨,將夏介往女孩住的方向送去。
夏介依舊會來找他,卻不那麼勤了,一半是他逼使的。
夏介的孩子生下的那一年,大荒。
他和樹林一同變得委靡,乾涸的樹衣襯著他乾裂的膚,能歌的口舌無力供應嗓音,再多菓子從來不能增長他的精氣,無論夏介如何努力,樹林從四面八方一點一點死去,同時還得照顧一個大家庭,夏介眼底的星似一顆顆黯淡下去。村子內部起初還勉強能自我供應。
只是年荒,戰爭就起。
妖精們說過,人類無比聰明,卻也愚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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