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

  季節被樹林裡襲來的風一陣一陣推向末端



  季節被樹林裡襲來的風一陣一陣推向末端,而後下一個季節開始,一季一季輪迴推行翻新,日夜之氣交替生息,隨著樹林每一次沉穩均勻的呼吸,春華綻放的靈氣,夏蟲夜裡的低吟,秋陽初升的乍暖,冬夜遼廣的空氣,更夜的身子確實如青蓮所言,一點點地好了起來。

  七月,樹林間,小廟前,一如以往的和諧畫面,樂曲將夏季勾畫了邊。

  「你知道麼,從前的人類是相信並且崇敬神靈的。」竹簫聲停,青蓮朝著更夜獨自動作的背影提起。
  「現在的人也相信,只是大部分的意義不同了。」更夜將插枝的花擺入花瓶,注入新水,雙手合十後崇敬地拜了拜。「變成了貪生怕死的心靈寄託吧。」
  「從前相信神靈的人們關心的不是祂們的真實存在與否,而是那份精神與心意。」一陣風拂過,青蓮順著風以指尖梳了梳披在身後的銀白色長髮,似流瀑。「祖先的靈魂什麼的也是。」
  「這也是許多童話或寓言故事的開端不是嗎,」更夜半闔著眼,享受拂過衣衫,透進袖側的微風。「沒有這些信仰的話,會少了很多故事的吧?」
  「這樣啊……」人類喜歡將精神寄託在一些看似環繞周遭卻又遙不可及的事物上麼?


  「青蓮。」
  更夜捧著另一小束花從小廟前站起身,回過眸來。
  「要一起去……看看外公嗎?」
  今年的更夜十八歲,長期受樹林洗浴的膚色飽滿光潤,拔高修長的身材,俐落的臉部線條,在頸後打薄了些的黑色短髮,林間風起時,青蓮偶然會在那雙透著溫柔的眸間捕捉到夏介也似的身影。
  夢境也似的畫面。
  十年過去,樹林似比從前茂盛了些,青蓮開朗了些,更夜長成了些,外公卻隨著時光的流逝,魂魄化作了老屋裡其中一只靈碑。
  「……嗯。」



  「外公,我今年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噢,你不是常說要多多擴展眼界的嗎,可我小時候捨不得離開你們呀。」更夜又是那樣虔敬而溫順的神情。
  「見到夏介的話,幫我跟他問候一聲。」和更夜一同擺上樹林裡帶來的花和果子,跪坐在靈前的青蓮閉上雙眼,輕柔的語調提起。

  ──外公,狐狸是神仙嗎?
  ──狐狸嗎?哈哈哈,有很多種說法喔!也有人說狐狸是搗蛋的神仙,才要供奉起來的呢,外公也聽人說過狐狸變成人跟人類生活在一起啊,怎麼說狐狸會搗蛋也喜歡人類的話,不是應該跟我們很親近的嗎。有人說狐狸會帶來不幸,但外公才不相信呢,能給人類帶來不幸的,只有人類自己而已!

  「做什麼直瞅著我?」注意到跪坐在自己身旁的更夜瞧著自己的視線,青蓮側了側頭,滿懷疑惑。
  「你啊現在看起來,跟個人類沒兩樣呢。」
  「人類呀……」青蓮瞇起了眼,不經意解除了偽裝的狐耳輕輕地抖動著。「人類實在是很奇妙的生物呢。」
  嘴角帶笑。


  「你要到都市裡去了呀。」兩道修長的身影躺在樹林充滿夜氣的草地上,涼爽的空氣底下任夜露浸濕了衣邊,兩雙眼睛直瞅著天上點點繁星,從前從前他們取鬧似地試著數過了,卻知道永遠不可能數清。
  「嗯,我一定會吸不慣那兒的空氣的。」
  「會想家的呢。」
  「會的呢。」


  「也會想念你跟樹林。」

  「嗯。」

  他微側過視線,很快呢,身邊的男孩不知何時長成了個少年,然後找到了夢想,收拾行囊將離開。他從前並不須要注意時間過得如何快速,繁華的起落與他無干,人類的生命於他何其短暫,一朝卻不得不認清。
  然後學會孤單寂寞悵惘之類等等,人類的情緒。
  漸漸像個人類,才顛覆了從前的敬謝不敏。
  人真的很奇妙呢。

  更夜突然坐起身,迎著月光昂起臉,像是接受月夜的洗禮一般呼吸著空氣,一時沉默。青蓮由側後方凝著他受光照的側臉,忽然對上少年轉過來的視線。
  「我會回來的,為了你們。」

  少年在笑,他卻不知道自己看見的究竟是誰了,那樣相似的半帶天真的樣貌,那樣閃爍著星光的眼底眼角。又是一個三更半夜啊,他卻不像從前那樣顫抖地訣別似地嘆氣了,少年答應了,會回來的。
  到時再一同在樹林裡踏著月光呼吸空氣吧?少年踏著夜色向他道別,直至腳步,心跳和呼吸聲都遠得他再感受不到了,然後他佇於小廟邊,執著竹蕭的指尖微勾,直至風起,一片葉落在腳邊。



  才發現夏季又過半了。
  故事總是這樣結束的。


_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佐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