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條人車混雜的街上遇到她。
他在那條人車混雜的街上遇見她,亮恍的霓虹亮恍的紅青燈,亮恍的將人醺醉似了地昏黃的夜,酒意將一個個招牌都模糊了邊。那只纖手由滿溢胭脂味的巷弄中猛然伸出,揪住他的衣領一如揪住他一顆年輕欲試的心。
「吶小弟弟,今晚陪陪姐姐吧?」雪白的手臂環過他的頸,牢牢扣在視線之後,唯一能見的是那勾人的魅惑眼睛,微上斜的眼線挑出一抹慵懶,她微微笑著,輕擺腰肢將彼此距離更加拉近了些。
「呃,不好意思……」
「放心,不是找你做生意的,只是要你陪陪我,跟錢無關。」她輕啟朱唇在他耳廓邊低語,一口熱氣呼近他耳裡身裡。
燥熱。
*
「我愛妳。」他不會去否定或臆測自己有幾分是愛著她的肉體,像一首歌愛了歌詞更也會愛上它的音律,那之後多少夜裡他們彼此相偎相依以身以心彈奏夜的歌曲,曲譜一頁頁翻過,他總和著她唱那一句句重複的旋律。
「……」她總是不會回答,輕揚起一笑將他的身子往己處壓近,盜汗的面容上或許讓他讀見了所謂幸福,而更多被他解釋為對於愛的貪婪。
對於愛誰都是如此貪婪。
「我們的年齡差距很大。」有時候他擁著她,她會這樣摩娑著他的指尖低喃。
「那無所謂。」他會固執地將她擁緊,用盡一個青少年青澀的勇氣。
「你知道我說過我以前有過的那些故事。」有時候他牽著她,她會突然不安地駐足在街角。
「我知道你一點也不骯髒。」他會將手扣緊,回身拉近彼此距離。
他會捧著她的臉龐對她說最近她瘦了。
「那是因為我總是貪心。」
她語帶保留,那憂愁的美美的憂愁。
「雖然錢什麼的我不能給,但我可以想辦法滿足你逗你開心呀。」一次他這樣股足力氣地說明。
她一愣,隨即釋懷地笑開,將手掐上他的頰邊。
「你呀這可愛的孩子,我真恨不得吃了你。」
傻傻兩個人,笑得開懷。
*
「跟我在一起,好麼?」那句話他好不容易出口,難得像是那一天他無法從她的一顰一笑中逃脫。
「……嗯。」
遞出的玫瑰被一手接下,那幾隻玉指後來在他肩上背上挑情攀爬。
「我好開心……」撫著光滑細緻的膚與體,他依舊只能那樣木訥地提起。
「我也是喔。」她笑著,一雙眼如初見面時那樣勾著他的魂。
末了他起身,在床沿邊傻傻笑了幾聲,記憶迅速走過相處以來的許多個美好片段,段段令他笑的一次比一次開懷。
那是他第一次愛一個人,那樣用盡心力心神,此生此愛,夫復何求。
「妳先去沖澡吧?等等我們去看日……」欣喜地轉過身,第一次面對她時自己的笑容是這樣僵在嘴角。
她艷麗的面容像是被什麼猛然往左右撕扯而開,半開的頭顱底是張佈滿利牙的血盆大口,朝著他斷斷滴下潺潺唾沫;誘人的胴體爬滿細毛,纖纖玉手化作節肢,舞動著朝他撲來。
──你呀這可愛的孩子,我真恨不得吃了你。
*
那個孩子在她懷中抽蓄著,一手摀著頸上血如泉湧的傷口,一邊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噢,此生此愛。她是這樣地愛著這個孩子,而這孩子也是這樣愛她。
她像只黑寡婦,越愛的人越是那樣可口美味,那樣適合死在歡愛後幸福的鬆懈。
「!」房門口傳來一聲喀蹬,正驚異著自己的結界應讓誰都見不到這房間,她猛一回首,見一名生得絕美的少年輕倚在門邊。
「放了他。」少年輕柔的不帶情感的語調輕輕揚起,方與少年的視線對上,她的懷中驀地一空,下一刻,那失了意識的孩子已躺進少年環抱中,少年壓在那孩子頸上的手一離開,止了血的傷口微微滲絲,昏睡的鼻息平緩如常。那樣虛弱。
「還給我!」倏然蹦出一聲幾近撕裂的怒吼,此生此愛,到了手的怎能隨便鬆開。伸出手欲奪,指爪卻像碰上了炙熱的烈火,在觸及少年前猛然回縮。
「啊……啊啊……」跌落在床上,她尖銳地哀嚎起來。
太餓了,一直以來為了等這一刻,她已經太餓了。
那孩子說她瘦了。因她總是貪心,越是飢餓時吃到的東西越是美味地令人再三垂涎。
「這個人妳吃不起,去食噬路邊取之不盡的骯髒靈魂吧。」
當少年那樣緩緩提起,她驀然支起半節異化的身體,回復人面的臉上綻出一抹極盡諷刺的美麗微笑,帶著些微扭曲。
「你呀你,何時也關心起了人類?家裡的寵物不養了麼?呵呵呵,還是你要說你本來就是人類?」
語畢她尖聲笑了起來,直至少年擰緊了臉上英挺的柳眉,抱住那孩子的指尖微微施力。
「那不是寵物。」
少年轉身離開,任夜越來越越來越深得妖異詭譎,她一個人,笑著哭了。
此生此愛,她愛不起,只因她異化的生物性,越是深愛越是要兩人合而為一,在她血裡肉裡。他不會稱那名少年為「孩子」,也不會寄予同病相憐的感情。
那不是寵物。少年踏破夜裡一絲一毫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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