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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給你欠著吧。

 

 

  他帶頭,在墓道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繃緊的神經堤防著墓道四周不可預見的機關,一向留心的他發現自己不自覺越走越急了,卻沒有緩下腳步,一起下斗的同夥人只當這次收穫可能會相當可觀,興奮起來也跟著加緊了步伐。
  進入主墓室時,左手的掌心不明所以地掐滿了薄汗。
  雖然年數不多,但他下過的斗以同行同齡者來說算是相當多的,從斗裡拿出的明器寶物不在少數,且以他專挑大墓來看,掙來的錢夠他以老百姓身分過完下半輩子。
  而他卻始終在找。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只知道在每一次開棺之後,不論眼前多少珍貴古物,自己的胸口都會盈上一陣酸苦的失落。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自己非常貪心,再多的財寶金銀都填不了這顆心,於是他沒命似地、越加越加去尋找古代巨商甚至君王的陵墓,在盜墓界的聲名也隨著他一次次險境生還高漲起來。
  不是、都不是,他在心底焦躁地碎念,自己究竟在尋找什麼?只知道這些都不是。
  但這次──絕對是對的,他這樣想,禁不住地嚥了口唾液──出乎意料的古墓,這家人世紀前雖也是大戶,但在巨富中並不算大的,盜洞一打開的瞬間他像是突然懵了,一股激靈打心底湧上,要不是豐富的經驗使他冷靜下來,他早在出發不久便帶著全隊人馬落入陷阱,遑論現在能站在堆滿財寶的主墓室中,任憑同夥人興奮地搜刮,自己則雙眼緊瞪著主棺。
  裡面那個人他認識。不知怎地這樣想,而實際上這個姓氏的友人他根本沒幾個,還全數都建在,況且都是世紀前的古墓了,說是託夢什麼也太八竿子打不著邊。
  「喂,你光看著哪會開呀,我看這主墓室裡都已經堆滿了寶,裡頭的東西一定更了不得,一起開起來瞧瞧吧?」同夥人喊了他一聲,幾個人上前,從棺槨的縫接觸開始撬起。「喂,你不會是中了什麼墓道裡放的暗毒吧,發抖成這樣。」
  「沒的事。」他尷尬地笑笑,不知怎地,光是觸碰棺墓就讓他全身發涼,情緒甚至激動起來。「這……裡頭的東西,可以給我嗎?」
  「別想獨吞,到了手,照人分。」滿臉鬍渣的幾個同夥人啐了聲。
  但那個東西是他的、肯定是他的……他不能講,一個字兒也不能多說。
  「喀啦。」沒什麼機關,棺木被打了開來。
  「奶奶的,都千年了竟然一點也沒爛。」怪邪門的,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猛然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棺裏躺著個男人,屍身完好如初死而無一點腐爛,穿著世紀前的服裝,雙手交疊在腹上,精緻的臉龐除了蒼白之外看不出死態,完全如同沉眠般安穩,唯相當消瘦,他稍作端詳,男人說不定是病死的。
  而除了那男人,裡頭沒有任何東西。
  「操,也太小氣了吧,果然裝潢都是作外觀的啊。」
  「不,他嘴裡有塊玉。」古人會將玉放在屍體口中作防腐作用。他克制著不讓聲音顫抖,在棺木旁小心翼翼地半跪下來,卻仍保持著若其況不對能隨時抽身的謹慎,戴著手套的指尖探入屍首口中,抽出半塊玉來。
  「──!」


  『喂,這好嗎,把東西放在我這。』
  腦海中倏然竄出一個低沉帶磁的聲音,他瞪這眼看著眼下的男人屍體,記憶像是跑馬燈般穿越時空不顧一切地在眼前撥放,誰的回憶?
  『拿著吧,給你欠著。』
  正困惑著,自己的聲音卻連著響起,難道是自己的記憶?
  『咦──我又不窮,幹嘛欠你塊玉。』男人的聲音笑著,夾雜幾聲輕咳。
  『囉嗦,待我打了勝仗回來再跟你討啊。』
  『哈哈,那你可得早點回來,要遲了我可把它帶進我墓裡陪葬去啊。』
  『去你的,好啊,那我來世就做個盜墓賊,親自來取。』
  笑著的聲音漸小,鋪了層令人喘不過氣的離殤。
  『我走啦。』


  「喂喂,咋啦好端端的怎在掉淚呢!」眼看他一手僵在半空中,玉還有半塊在屍體嘴裡,卻身子一軟將身子壓在棺邊,鼻子一抽灑下淚來,從前他就是個頂耐疼的人,斷了手骨也沒挨過痛的,如今莫名地哭得像個娃兒似地,一旁同夥人們頓時比他還不知該如何是好。「真邪門、真夠邪門,把他拉開!」
  『好啊,那我來世就做個盜墓賊,親自來取。』
  自己玩笑上揚的語調還在耳邊打轉,幾個年紀大上他一倍的大男人拼足了力才把他從棺木上扯開,玉被抽離了屍首,男人的屍身隨即灰化成一堆碎末,連骸骨都不成樣子。
  喂,這是你啊……
  自己終究是死在沙場上了啊。
  「喂、我來啦……」他哭著,豆大的淚珠沾濕衣襟,像是要一次將這輩子能流的淚水一次倒盡,口中喃喃念著,被淚光糊成一團的視線直朝著沒了形狀的枯骨。「我真來啦……」
  「得了、這小子瘋了不成在跟誰說話,把棺板闔上,咱們出去。」同夥人被他一折騰各個背脊發毛,將他往肩上扛去便朝墓室外走。「你真要那玉就給你,呸、誰要那邪門的鬼東西……」
  

  你欠我的,我啊,來世就作個盜墓賊,親自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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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0513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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