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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攤開掌心,隨著氣流由房間各個角落翻飛而出的幾十張字條來到他的手中。

 

  ──那之後後母更經常在夜裡驚醒,來到房裡殷切詢問她是否又偷偷上了哪去,她知道喔,原來病的是她。
  「我說過我會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東西,包括那些會被列為目標的人們的出沒地。」青年臉上依舊是那抹笑容,他從來就不是在半年前那個夜裡第一次知道淮詩。「真好呢,我最討厭人類了,但他們的故事總那麼荒誕的華麗、荒誕的令人心醉神迷。」
  而淮詩沒能看向青年,僅僅是在眾人的目光之間抬起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指尖深處洗不淨的死亡氣息。
  好香,原來是這個味道啊。


  青年說的對,人類的故事總是這樣荒誕的迷人。


  他拖著蹣跚的步履在人群往來的街上晃蕩,流逝的力量在日光下以能察知的速度蒸發,他想藏進建築物的陰影裡,卻再再被做生意的店家斥退。
  陰暗的巷子啊……滿眼昏花地想著,而後是腳下一個未能留意的踉蹌,他不能控制地撲向了前方某個人的前襟。
  啊,小雞圖案的睡衣……一時只能這樣想著。
  「抱歉、」撞上後旋即欲退開,卻從彼此相觸的膚面感受到一股相似的力量汩汩流進體內。來自於夜晚,非屬人類,且相對於至今他所碰過的多少小妖小魔而言非常強大的能量。
  於是他抬眼,澄黑的眸投進兩池淺褐色漥,神秘而當然爾不屬於任何光明。
  如果在最最深沉絕望處能讓他見著一絲導引的磷光,縱然要在傾倒的亂葬崗間踽踽追趕,他也當獻出魂魄,以最崇敬嚮往的姿態為之殉道。
  淡金髮色、貌似年輕卻在眼角勾著一抹艷美的少年緩緩伸手,扶起他失力傾倒的身子。
  「真是古怪,」少年一笑。「明明已經死了莫約兩年了。」
  「你如何知道?」他一愣。
  「我如何不知道?」少年只是笑,笑得亮恍的日光模糊了眼前的影。
  那之後少年常到遠林找他,也作為「離願的朋友」和外婆甚是熟稔,直至一日少年帶著那一如初見時神祕莫測的笑告訴他,上哪所大學去的話,就住到他那去,那裏有著夜源源不絕的力量,也有著社會角落的一切腐敗,支持妖鬼生命無盡的成長。


  噠噠噠。


  一個輕緩的腳步聲踏著間隔相同的步伐層層接近,平緩而不帶壓迫的步聲令人不禁臆測步子的主人當是相當溫和沉穩,噠噠噠,輕柔卻堅定地踏破房內的混亂,令所有人都佇下行動與思緒往門的方向望,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來者是誰。
  步聲在淮詩的門前停了下來。
  「喀。」被妖力封死而讓離願脫不開身的門板一如往常般被毫不費力地旋開門把而後推開,甫進門的青年一頭淡金色髮,微揚的嘴角勾著一抹攝魂似的笑。
  「喔呀,忘了敲門。」
  談論天氣如何似的語調提起,室內旋動的氣流乍停。


  「嗯哼,我還在想是誰呢,是多強的妖力能屏蔽了我們家青夜的味道讓我找得可苦。」青年細長的指尖撫了撫下顎,加深了弧邊的笑。
  「他倆都是我這的人,說說看你要什麼,我換你一次沉默如何?」反手將門帶上,金對上青年的視線。似對提議稍顯興趣,青年先是俯首陷入思考,在莫約十來秒無人敢輕易動作的沉默之後,青年抬起視線,做了答復。
  「果然還是不行呢。」說著嫌累似地一面在原地盤起腿坐了下來。「我最喜歡聽故事了,但這個故事到這裡做為結局應當是最完美的不是麼?越弔詭的故事總越令人著迷──」
  「而你的故事,我倒是很想知道,」細瘦的指尖不客氣地朝金的方向一指,不脫水帶泥。「千年妖遺下的小兒子呦,為什麼會潛伏在這裡,又為什麼會擁著顆凡人一般護著凡人的心呢?你又如何不肯上妖界去,即便是與人類女子的雜血,憑你你的能耐和你父親的那一脈血,我相信爭取萬人之上的地位並不難?」如誦著首悠遠的詩歌般提起,詠嘆的語氣。
  沒有避開房內所有人投來的訝異視線,金淡淡答。
  「──每個人都有想聽的故事,你該懂得,嗯?妖力不在我之下的你不也甘心流連人界,逡巡於這裡的小情小愛?」
  「過獎,小生妖力不過爾爾,玩捉迷藏能勉強應付應付而已。」對視之間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青年雙手一攤。「看在千年妖的面子上就玩捉迷藏罷?白晝對妖鬼不利,這座城市鬼你們一個白晝的時間躲,我就在這兒不動,日落後我會讓久光去找,明日破曉之前要沒讓他找著便算是你們贏了,一切都有商量的餘地。」
  「切忌──」句末,被遊戲勾起玩心的青年拉長了語氣。「入夜之後可就沒了你的遊戲。」
  話鋒依舊是金。
  倚在門板上的金聳了聳肩起身,重新拉開了門。
  「回見。」一手拉過從方才就僵著身子不能動作的離願,在房裡留下青年和因不耐而來回踱步的久光,三人離了房。
  「捉迷藏?我們現在究竟應該要──」在樓梯上率先開了口的是淮詩,顫危著因恐慌而略顯細啞的聲音。
  「現在?」走在前頭的金揚起句末的聲調,緩緩回過頭來。


  「──先吃個早餐吧?」
  一如既往的悠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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