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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飛喔。」
「什麼?」

和十四松的對話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
因為沒有人知道那張誇張放大的笑臉下究竟藏著什麼,他們常暫時推論十四松並沒有在思考,兄弟們都知道這不是為了十四松,就連不去探究他的想法甚至過去都只是為了他們自己。
──因為怎麼想都很恐怖吧?

十四松是一座冰山,據說在更深的海底存在著許多未獲解釋的聲音,有的像是雜音、火車駛過鐵軌的磨擦聲,甚者像一個人模糊的嘀咕或是哀嚎,只有深入海平面以下才能接收到。而十四松是一座冰山,他自己就是一個未解之謎,在多數的海洋怪聲紛紛被證實為某種現象的現今。
在十四松身邊,他們都只是一小塊浮冰,又或者是一艘船,在找到海底的火車聲前就已經因撞擊而沉溺。
所以為了保護自己,對於十四松種種和現實不搭嘎的行徑,他們總是下意識地採取放縱。如果要檢討十四松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大概五個人都難辭其咎。

 

「從這裡跳下去的話,感覺就像鳥一樣。」
記得對話是從這裡沒頭沒腦地開始的。
雖然沒有說過──大概是沒有時機,因為兄弟們雖然老是呈現集團頹廢的狀態,真正交心的時刻卻少之又少,總是喝幾杯清酒,拍一拍肩,一件事情就會過去了──而且也未經證實,但他不免覺得十四松可能是六個人裡最聰明的傢伙。
因為足夠聰明,才能在每一個當下都維持不變的笑。
「你只會摔下去,然後變成一灘發臭的爛泥。」
他賭著氣回答,因為十四松從公園遊樂器材的角落邊挖出了他藏好的東西,那顆又坑疤又醜陋的自我意識。
即使平常就老是將衣服弄得髒兮兮的,十四松還是用鬆垮的袖子拼命擦拭著那東西上面的土灰,就連被一松揪著頭髮要他扔下還是一樣不讀空氣地咧著嘴角。
──那個是我不要的東西。他齜牙。

──可是我想要啊,因為它是一松哥哥的。十四松笑得扎眼。
回到家時他們兩個,包括那東西看上去都是一團糟,然後十四松在玄關踢掉脫鞋,咚咚咚地跑到樓上,將那個垃圾和昆蟲圖鑑放在一起。
十四松爬上屋頂時一松也跟了上去,大概是因為這個舉動讓十四松以為沒事了,又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同他說話。
但我其實還在生氣。他在心底氣鼓鼓地抗議,臉上卻只弱弱地露出平常那副沒精神的表情。
十四松根本就不懂,他的自我意識飛得好高好高,清澈透明,認知的範圍比誰都廣,看的到沒有人能看到的東西,感受到沒有人能感受的事物,還聽得見火車在深海裡呼嘯的聲音。
十四松大概聽出他的聲音裡還帶著不爽,光是看就讓人覺得嘴皮發痠的笑容微微一滯,又繼續將視線投向屋瓦的邊緣。


「我會飛喔。」
十四松說,他張開了雙手。
「什麼?」
你才不會飛呢,你也只是個沒有用的尼特,還沒有辦法樣像正常人一樣交流!
你只會變成紅白交雜的血塊!
一松什麼話也沒有說,因為來不及。
他只看著沾滿泥巴的黃色袖口隨著氣流飄動,然後十四松縱身躍出他的視線之外。
「哈?所以我不是說了你不會飛的嗎?」
他蜷縮的身子伸展開來,想爬到屋頂的邊緣卻顫抖得無法動彈,現在換他在笑了,不可置信地、似怒似笑地揚著唇角。
「十四松?十四松?」
他先是低低地叫喚著,接著哽咽地大吼起來。
「十四松!」為什麼要對十四松生氣呢?為什麼要把那個東西撿回來?為什麼總是在做傻事呢?他得將十四松藏起來,就像那東西一樣,不能看、不要看、要不是指甲早就被自己咬得亂七八糟,攀在屋瓦上的手也許都能刮出痕跡來。

十四松沒有飛起來,他的自我意識飛得好高好高,身體卻仍被囚禁在地表。

 

「什麼事、一松哥哥?」
然後,夢醒了。
猛然睜眼,才發現自己是在沙發上睡著了,而十四松就站在自己身旁,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黃帽衫,藍短褲,白色的襪子安穩地踩在地面上。
「你不是上屋頂了嗎?」
帽衫的內側沁滿了冷汗,一松微微抬起上身,又放棄地倒回沙發上。
「因為一松哥哥在叫我,我就飛奔過來了喔。」
十四松高興地回答,從公園回來的一路上一松都不肯跟他說話。
「……你才不會飛呢。」
一松懶懶地瞟了他一眼,伸手勾住鬆垮的黃色袖口。
因為十四松是十四松,所以他會飛起來的。

END_

 


後記
早早就想寫這篇文章,連續打了幾次草稿都不甚滿意,昨天看了19話,缺口就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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