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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是南國冬季罕見的雨天,

  


  
  這天下午是南國冬季罕見的雨天,父親冒雨出門辦事去了,林臨被限制不能離開到雨中玩,搬了那張木長凳坐在屋簷下,愣愣看著屋簷上滴落的雨水,和雨絲縫隙間、那棵綠樹上的黃葉發獃。
  
  他沒有計算時間過去了多久,只覺得久到他要以為黃竹再也不會出現了。事實上自從黃竹第一次為他吹落了黃葉,那之後每一天黃竹都會在差不多的時間來到,所以未曾再這麼做過。
  只是昨天在黃竹離開前他哭得厲害,偏要他許諾明兒絕對會再過來,黃竹拿他沒辦法,才又吹了片葉給他。
  林臨心裡焦慮得緊,卻知道自己再怎麼也尋不著對方。他手上還捏著一本圖畫簿,要給黃竹看他每天記下的日記,從一個禮拜前開始,每天都有寫到黃竹。
  他還準備了好幾首自己會唱的歌,想要唱給黃竹聽。
  
  
  「只有我記得我自己是不夠的,你想,林臨,如果世界上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不記得你,那麼你究竟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黃竹說的話他並不是非常懂得,只知道就連黃竹自己,也唱不出自己的旋律。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所以只想唱首歌給他聽。
  「你在外頭坐著,不怕著涼麼?」黃竹的聲音突然從身側響起,像兩人頭一次見面那一天,一個人坐在長凳左端,一個在右端。
  而這是黃竹第一次先開口說話。
  
  
  不想讓林臨生病,黃竹和林臨進屋、上了樓,兩人坐在以林臨來說還算太大的床上,才經過一個晚上,林臨卻比平時有更多的話要說,黃竹沒有打斷,讓他一勁地不斷說下去。
  「這個是黃竹,這個是我。」
  然後一隻手捧著那本圖畫簿,另一隻手的指尖描過畫紙上歪歪斜斜的字跡和圖畫,一個小男孩和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夕陽下的田埂間,稻田被蠟筆花花綠綠地塗滿了各種顏色。
  明明應該是一片空白,卻被賦予了斑斕色彩的少年呵。
  屋子裡可以玩的遊戲早被林臨玩得沒了興致,兩個人仰躺在床上,林臨東一句西一句地講著,一整夜擔心著黃竹會不會就這樣離開,讓他現在沾了床、心情一鬆懈便開始有些想睡,說著說著,每句話間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黃竹聽林臨不大說話了,也不開口、不回應,一時間陷入寂靜,只有兩個淺淺的呼吸聲。
  
  
  「……」半晌,林臨輕手輕腳地翻過身,支起身子看躺在自己身邊的黃竹。
  少年一動也不動地,像是睡著了。
  林臨眨了眨眼,像是下定了決心,朝黃竹伸出手來。指尖剛要碰上面具,冷不防被對方一個抬手擋開了動作。林臨心裡一驚。
  「林臨。」他以為黃竹會生氣或者什麼,但對方的語氣裡仍然沒有半分情緒。「我只是怕你會嚇到,如果不會的話……」
  黃竹淡淡闡述著,像是看著林臨又像是沒有,然後拿開了擋住林臨的手。
  於是男孩象徵性地嚥了嚥口水,搭上那一紙面具。
  
  
  
  
  「阿臨啊,下來幫阿爸搬東西!」
  「……喔。」男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床上爬起身,興許是下雨天讓他在屋裡待得太無聊了才睡著的,他打了個哈欠,看了看身邊的圖畫簿,歪了歪頭,像是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畫了這些圖樣,原本看起來應該有字的地方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弄糊了,只留下歪歪斜斜的幾個字。
  中年男子又在樓下喊了聲,男孩隨手闔了圖畫簿,晃頭晃腦地走下樓去。
  
  
  一直到那之後很久很久,一次已長成了少年的他在詩集裡意外讀了一段,仍摸不著兒時的自己究竟從哪個地方抄下了那兩個中文字,寫在被自己塗得一片花綠、現在看來極不合理的夕日田埂圖畫上,一個模糊的人影邊。
  只覺得一陣一陣酸楚湧上喉間,卻不得與人言。
  一抹色彩斑斕的影閃神之間藏進了書頁與歷史的夾層,揚起塵灰。
  
  
  「哈哈哈、睡著啦?」中年男子見他臉上明顯在被褥上壓了太久產生的痕跡,笑了幾聲,待買回的東西都安置好了,便從包裡拿出一枝棒棒糖遞到孩子面前。
  男孩接了糖,往屋外的木長凳上一坐,吮了起來。
  而在長凳的右端,一片枯黃的葉靜靜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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