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嗨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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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瑾。』那人倚著涼亭內的石桌，一面拿著糕點填胃一面含糊不清地喊你。
　　『怎麼？』分神答話，你卻未曾停下在陰濕天空下練習揮劍的動作，悶熱的天氣裡，身體泌出的薄汗使得衣衫輕貼著背脊。
　　『一個人有什麼趣味，瞧你熱衷的。』
　　『誰讓你不肯陪我練。』抱怨道，斜睨了那人一眼。而對方只是無謂地聳聳肩。
　　『要下雨了。』順著伊人修長的指尖往空中望，繾捲的烏雲翻騰著似食噬天邊一般地侵來，你輕扯著薄衫讓身子稍微透氣，而後不滿地癟嘴。
　　『大男人的怕什麼下雨。』
　　『可你身子弱。』亭內的青年聞言一笑，凝著你一時語塞的困窘。『進來吧？我不想公瑾你犯病。』
　　而你在原地愣著，滿眼伊人在昏暗的天幕下與涼亭幾乎合為一景的畫面，不拘小節的隨興舉止，一派瀟灑自信的笑靨。一切一切和你平時熟識的孫伯符是同個樣，卻不知怎麼每當回想，這如往常般普通自然的畫面總率先在眼前示現。
　　雨水沿瓦片滴落在亭外，伊人哄著你吃那些過分甜膩的糕點。

　　「……伯符。」你從榻上悠悠轉醒，有意識地低喚了聲，知是不會有人覆你。
　　以肘由榻上斜支起身子，才發現自己昨夜竟是和著衣入睡，你不解地撫額，迷茫中一時記不起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倏地一個平緩的呼吸聲引過你的注意而使你訝然回頭，赫見一名青年倚在榻邊，曲著腿坐在地上，以臂為枕俯在你身旁睡著。
　　「……！」諸多記憶一下子湧入腦海。幾天下來你為論公事而老和他處在一塊，彼此爭辯吵嘴直至達或不達成共識甚至翻盤重來，你脾氣頂硬，也因此知道伊人並不是外表那般隨和易屈；而因著你的好鬥他得陪著你在公事外作更多比試，乃自投壺彈琴至行棋，「罰酒三杯」則成你迫他和自己共飲的藉口。你好勝，縱知他不時讓著你給你上風，卻覺得許久許久未曾如此敞心如此開懷。

　　──即便你一直都知道，論謀略論征戰，位居頂端的人永遠不是周瑜周公瑾。

　　「諸葛孔明。」再次出聲低喚，但這次喚的不再是回憶中的掠影。你知道這個音量並不能將人喚醒，而你也確實無意如此。
　　僅是確認般地想喊他。
　　他睡得很沉，以致你有許多時間覷著那熟睡的面容發獃，而後漸收緊了自己揪在被褥上的指尖，在上頭抓出幾道皺來。
　　你著實不懂。
　　各自肩負著迥異政權的你們理應誓不相往，即便聯手終歸利益所趨。這樣理解著的你近乎卑劣可恥地妒嫉著他的慧黠、英豪與果斷，甚者未曾掩飾客套禮儀底下對他的惡意，在吳中你缺少與自己才智相當年齡相仿的對手，卻因著天下三分的大局拒絕與此人相容。
　　這種情感令人作嘔，而你竟曾幼稚地想過若彼此未曾為敵之類的什麼。
　　你偷偷深吸了口氣，接著由口中將之緩吐而出。
　　那一個問題你百思不得其解，關於諸葛孔明那雙始終從容地令人無所適從的眸中，為何從未朝自己吐露一絲敵意，是自己其實不足以懼，抑或更多。
　　不住伸手向著伊人安穩的睡容，一個衝動讓你想撩開伊人額前遮去了半邊臉的青絲。小心翼翼伸出的指頭微微顫慄著，將距離拉近。
　　「醒醒，這樣睡不冷麼？」
　　指梢搭上伊人肩頭，順勢晃了幾下隨即抽開，被喚醒的青年在你的注視下揉了揉眼，就地舒了舒僵硬的四肢。注意到櫺外透進的曦日後，他抬起惺忪的眼朝你彎起嘴角。

　　「早安，公瑾。」

　　有許多時候，你覺得在他面前心機而城府的自己，汙穢地如此不堪。
　　自己終有一天會親手血刃這名青年，你這樣思索，默然別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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