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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金。褪下了一身黃色小雞圖案的睡衣,精實的骨架上套著件藍色連帽衣,一條深色壓白色邊線的窄管牛仔褲緊縛著小腿,儼然不同於鬆垮衣褲掛在身上時的姿態,幾個銀飾掛在低腰長褲的褲頭側邊,隨著金的一步一動輕輕碰撞敲擊。

 

  「你在這裡做什麼?」金朝著因見到他的出現而愣住的淮詩重複了一次問題。「你不知道這個社區裡的破曉前刻很危險嗎?」
  破曉前刻,有人說那是夜裡好容易滋長出的新生氣息又將開始被塵世汙染,有人說是那樣混沌的時刻裡妖與人的氣場特別接近,街燈欲亮不亮欲昏不昏的明晦之間,妖與人最容易錯看彼此的族種別類。
  「我不知道……我只是睡不著……想出來……想離開……」她一個踉蹌止不住顫抖的腿往前癱倒,金一手拽住了她的臂沒讓她摔著。「睡著很可怕……一直作夢,很奇怪的夢啊……」淮詩顫抖著,而金沒有說話地讓她將指尖緊掐進了他藍色的、棉質的連帽上衣裡。
  曾有一段時間她一直作著類似的夢境,每次都是夜晚在昏花的夜燈下人們被星子拽長了黑色扭曲的影,而不只是影子扭曲的還有人們驚懼恐惶的面容──為什麼呢?為什麼這樣看著她?什麼味道輕柔卻又那樣濃烈地漫溢進了夢境裡。
  瞪大的瞳孔像是要將淮詩深深烙進視網膜底,灼熱地卻又不切實際。
  在淮詩籌備轉學考離開杉棧的本家那段日子裡,興許是太過疲憊甚者睡得太少,她突然停止了作那些夢。以為是生活找到了出口才終於不用被什麼陰鬱打擾(醫生總愛這樣說),然而近幾天她又開始作類似的夢,不是天天,而是三四天、或一週一次,卻足以擾得她意亂心煩。


  他們在路邊獃坐著直到天大亮,較早做生意的店家都已來去了許多客人。
  淮詩瞠著雙整夜沒睡、紅腫的眼,將頭輕靠在金的右肩上,黝黑的長髮像一道流瀑,潑灑在連帽衣形成的藍色礁石上。金的肩上也有著那淡淡撲鼻的香。
  「金……」她愣愣地瞧著街,提起。「你既然知道這個社區裡住了妖怪,又為什麼不肯離開?」
  「──每個人都有他歸屬的地方。」磁石一般的嗓音發話,對話著的兩人眼神沒有任何交集,甚者也可能注視著全然不同的他方。「我是妖怪養大的孩子。」
  那樣自然地如同談論天氣的語調卻讓聽者猛然抬起頭來向著金的方向。
  「我的母親因為一些緣故沒法天天看顧我,家鄉裡的部分妖怪們合力把我拉拔至現在的模樣,那裏有很多是我的家人。」
  淮詩眼底的金逆著風微微瞇起了眼,輕揚的嘴角似乎想起了什麼令人愉快的回憶。
  ──你會害怕嗎?她以為金會這樣問,但沒有。
  「住在這裡令人安心,有熟悉的味道。」而有時太多的人氣喧囂擾嚷,令人不安。
  「怎麼……?你想問我到底是什麼嗎?」眼角餘光裡瞥見淮詩欲語還休的口,金沒有拐彎地直接點破題目,答案卻轉進了彎曲的徑裡。「真懷念,想起來最照顧我的『保母』也是只貓妖呢。」
  那是金頭一次對她說這麼多話,也是頭一次像是在聲線中挾帶了情感。
  淮詩沒有漏聽那個「也」字,滿腹疑惑掐進了掌心收齊。
  她想起那清淡得令人魂縈夢牽的香味,每每出現似乎都必伴隨著她從來未曾設想過的種族,妖怪。莫不是群妖成聚,在未曾坍塌過的車路上,佈下了阱。


  「今天買早餐回去好了。」
  除了回答淮詩的問題,金從頭到尾都沒有向淮詩詢問任何關於她提到詭異夢境的事情,只在許久許久的沉默之後,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嗯。」
  而那句話卻像是劃破了時與空,將曾經被淮詩認為從沒靠近過的兩顆心,距離些許地拉了近。


  「淮詩。」
  淮詩在吃過早點準備返回五樓的房間前被金一個聲音叫住,她一腳踏在梯面上回過身來,喉中發出不解的短音節。
  「喏。」一道金屬光芒伴著清脆聲響在眼前一閃,淮詩還未及看輕便已伸手接下。
  是一把掛了銀飾的鑰匙,刻著四樓房號。備份鑰匙。
  「晚上別再隨意亂闖。」金的聲音又是她記憶中的那樣淡漠冷靜,如他一貫地對一切都不多做解釋。


  「嗯……」
  她在梯上佇著直至金闔上了門板,直至原先在空氣中顯得冰涼的鑰匙被手心的溫度渲染地發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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